到了内堂,红葡和高夕已经就坐,蒙绪上去给红葡行礼请安,“理事,晚间里叨扰您了。”
红葡几乎是躺在座席上,姿态显得十分慵懒。她身着一袭红衣,有着一副好身段,一只白皙细嫩的长腿从衣摆间露出,眉目间虽有困倦之意,却难掩妩媚。
听过蒙绪的招呼,她眼眉一挑:“免了,这一次也是事出突然,一夜间就要召集出一支商队来,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不过这总会的意思我也不好揣摩,我们下面的堂口照搬就是了,此次你能自告奋勇参与进来,比外堂上那些饭桶要好上许多。”
“谢理事夸奖,只是总会吩咐下来要三个人,而现在却只有我和高夕愿意参加……”蒙绪嘴上客客气气,心里却不认同红葡的话,伙计们各有难处,哪能通过这事来判别人家。
说着他走到高夕对面的座位意欲坐下,不料却被红葡出声制止。
“唉!别坐下了,你一个男孩子站一会怎么了?腰骨没折也没断!而且我已经选好了第三人。”说着红葡拍了拍掌,一个身着潜夜衣的蒙面女子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红葡也不介绍这陌生女子是谁,继续前话说道:“你们三个现在就出发,今夜就要抵达缃信街总会处,以免夜长梦多。”
女子看上去很是神秘,但她身材修长,纤瘦轻盈,无论蒙绪还是高夕都对其毫无印象。
蒙绪无奈,心说这又不是要执行什么不得了的行动,哪有什么夜长梦多可言,怕是这母夜叉巴不得这堂里能走几个算几个,走完了才好,眼不见心也不烦。这么一想倒也不错,蒙绪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以后再也不用伺候这恶女人了。
再看那神秘女子和高夕的反应,神秘女子低眉顺从地行礼道:“遵命,理事。”
而高夕则是直接问了一句为什么。红葡只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低声喝道:“让你走就赶紧地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高夕是直性子,又与总会二把手-守夜人是师徒的关系,内堂中唯独她不怕这母夜叉,但她们也经常为一些小事吵得天翻地覆的,眼看高夕瞪直了眼,愤愤然又要和她吵起来,蒙绪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好让她按耐住脾性。
这时再去看那神秘女子,一袭黑色潜夜衣将她紧紧裹住,潜夜衣顾名思义,是一些夜里出没的盗贼的必备。蒙绪可不知道这堂口里还有一个盗贼女子,纵使她将口鼻遮盖,但仅凭一对双凤眸子和她眼中锐利的神色,就知道她必不是这堂内的女客,从她对红葡的恭顺来看,她应该属于红葡私底下养着的一队人。
而这一次红葡将她派出来,也定然有红葡自己的算盘。
蒙绪懒得管这些,却想到自己的行囊还未收拾好,就对红葡说:“理事,现在启程没有问题,就是我的行囊还未来得及......”
“还收拾什么呀!我明天遣个伙计把你房里的东西统统给你打包好了送过去总行了吧!”红葡口气咄咄逼人,不容蒙绪任何拒绝的余地。
——奇怪,她这么着急着让我们过去总会是要干什么?
蒙绪心里虽有疑惑,却不好说出来,只好答应她,朝红葡行礼道别后,就拽着怒气未消的高夕从后门离开了堂口,而那女子则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现在已经是夜里的宵禁时间,三人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面,他们蹭着墙根摸着地面,专门挑一些无人地小巷来走。
路中,蒙绪试探着问了那神秘女子一些问题,可她却谨慎得很,只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徐千熙。
蒙绪甚至怀疑这是个假名,以这女子的行事神秘的作风来看,应该有不下十个假名才对。
高夕一路上不断低声咒骂着红葡,蒙绪怕她把巡更人引来,又不断低声促她闭嘴,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徐千熙忍无可忍了,突然闪到两人之间,两手一伸就扣住了两人的脖子,一把揽了过来,同时也紧紧地捂住了这二人的嘴巴。
‘唔——唔——唔唔——’高夕用力挣扎着,纵使她习过一些武功把式,却奈何不了徐千熙分毫,蒙绪则直接放弃了抵抗。
“你们再吵吵,我就弄晕你们,把你们拖到总会去。”徐千熙厉声警告,不料出声过大,巷口处突然传来了敲锣之声,马上听到有人高喝一声:“何人在巷陌中滋事?”
三人听此声音无不心道一声不好,他们被巡更人发现了,高夕惊乱之中竟直接咬了徐千熙的手指一口,徐千熙一下吃痛放开了二人,但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高夕你疯了吗?”
“嘘——别说话,跟我来。”
三人快速猫腰在黑暗中潜行,同时徐千熙用手拢在嘴边,以口技模仿出猫的叫声来。
“喵呜——喵-喵呜——”
蒙绪不时回头去看,发现那巡更人只在巷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进来探查。雾梨镇是黑帮聚集之地,所以即使宵禁也不一定太平,巡更人不敢走小巷也是正常的,最多只会扯着嗓子大喊几声,能把人吓走就好,唬不住他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中的。
这一点蒙绪倒不是很担心,而且徐千熙的猫叫声简直已臻化境了!连他这个知道真相的人都不由得产生一种有一只野猫在墙垣上月光下踱步女乔叫的错觉。
过了片刻,他拉住身前高夕的一角,让她停下,同时也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徐千熙。
待他再回头去看时巡更人已经走了,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投射在巷口对面的高墙上,
“巡更人走了,这儿离缃信总会还有两条街,我们赶紧走!”蒙绪压低声音对二人说道。
徐千熙撇了撇嘴,“都怪你们两个,接下来走路安静点,别吵嚷嚷的,虽然巡更人不算什么,但我们最好还是隐秘行事为妙。”说完她转而走到前面,继续带路前行。
中途高夕找了个机会给徐千熙道了歉,并且关心地询问道:“真不好意思,我那时是慌了......才会咬你一口的......你的手,没有什么大碍吧?”
“没有,不必担心我。”
高夕得来一声清冷的回答,也不好再作询问和关心,只能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就穿过了两条街巷,来到了商会总会所在的缃信街。
整条大街都熄了灯火,巡更人受了商会会长的吩咐,通常不会来点缃信街的灯烛,所以这条街入夜以后都是一片漆黑的,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星月光来辨认道路。夜行在这条街上最好不要私点烛火或者携带灯笼之类光源,因为这条街上不只住着黑帮和武装商会......
但是在黑暗中行进是徐千熙的特长,她的目光就像夜枭一样敏锐异常,又有着黑猫一样的身手,很快就沿着街旁石道溜到了武装商会的总会门下。
蒙绪和高夕二人紧跟上来,他们之前也曾来过总会参会,不过那都是白昼之下,如今在半夜三更里再看这门庭,竟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可能是没点灯的缘故吧,因为在京兆上国和静海境内,入夜后就算是小户人家也会在门庭外墙上点上一盏小灯或者挂上灯笼,而这条街上竟没有一家是点上灯火的,幽幽暗暗的十分诡异。
总会的门庭也并非气派的一类,反倒是一种小家小户的感觉,一扇垣式小门只容得三人并肩通过。
高夕经常来往于分堂与总会之间,懂得进入此门之内的规矩,夜里入门与白天不同,只见她走上前去,找到门上兽面衔环的铺首,先是用左铺首上的铜环在木门上叩了七下,再抬起右铺首兽口中的铜环来叩了三下,最后一挽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来,只见绳下系着一个小银铃,抽出楔在铃口内的小木片后银铃就能摇出声响来了,只见她轻轻晃动手臂,使银铃发出清脆清幽的响声,来回摇了四下后就停了。
这时只听门后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仔细一听,能辨出七字,言:“夜风清明,月无影。”
这似乎是一声暗号,但蒙绪和徐千熙对此都是一头雾水,只见高夕清了清嗓子,对答道:
“铅云散尽,星如晨。”
她说完这句之后,就听得门后传来了机栝运动的声音,伴随着’卡次’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大门应声而开。
门后一旁的中年男子对三人抱拳施礼,打了声招呼:“夜安,不知三位是否我会人士,又因何事夜访?”
三人回了礼,还是又高夕出面,她说:“我们三人由缎桥下堂而来,总会夜里传书召集人手......”
高夕只说到一半,那中年人听是此事,脸上顿时严肃起来,虽有疑惑,但还是先做了个里面请的姿势,让出道来,对三人说:“既然如此,三位先进门再说吧。”
“好。”三人一齐答应,跨过门槛进到院内。
“书信中不是给你们说的明早来吗?你们三人这么这半夜就过来了?”中年汉子一边着手关门一边问道。
蒙绪捎了捎头,讪笑道:“嘿嘿,您也知道我们理事那奇怪脾性,等不及要赶我们过来,其实也不差那几个时辰对吧。”
中年汉子微微颔首,道:“也对,这夜也深了,那我遣人带你们去客厢宿房里先歇着吧。就算你们连夜赶来,那也得到了明天才能见到会长。”说着他朝不远处的门房大喊一声,那边也立即有了回应,窗户上人影攒动。
“好,那就劳烦您了。”高夕带头鞠躬道谢,又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中年汉子立刻拱了拱手,谦虚道:“不敢当,鄙姓张,名丘平,也是刚到守门这岗上没多久。”
高夕似乎也响起了什么,问:“对了,之前一直守门值夜的坤叔呢?”
“哦,你说的是坤三哥-李元坤吗?最近好像说是要重建一支商队,他两周前就被调走了。这不,今夜就给各大堂口传了书信,召集人手嘛。”
高夕点了点头,见那门房的下丁也跑过来了,就此向张丘平拱手道别,她身后的二人也随之向守门人道了别,到了总会的院子里,就改由高夕带领了,蒙绪的级别本来就低,又少来总会走动,而徐千熙呢,只怕她根本就不是商会的人,只能低调地跟在高夕身后。
“诶,三位请跟我来吧,夜里黑当心脚下。”那小丁有蹦有跳的,倒是精神得很,蒙绪觉得稀奇,这时间不应该是人最乏最困的时间吗?
“那就有劳您了。”蒙绪客气地说道,高夕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下丁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八,兴兴头头道:“嗨——客气什么,这时间你们定然已经困倦得很了,都随我来吧。”说着就转身走在前面领起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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